印度的恐同情結如何促成跨性別主義的崛起

印度的恐同情結如何促成跨性別主義的崛起
女同性戀和非典型性別氣質的女性仍然面臨污名化與暴力,但印度自由派和企業卻將變性視為解方。

翻譯來源

How Homophobia in India has Fueled the Rise of Transgenderism

作者 / 維什納維·桑達(Vaishnavi Sundar)

譯者 / 喵旅人

校對 / 推特迷因

作者維什納維·桑達 (Vaishnavi Sundar) 來自印度欽奈,是獨立電影製作人、作家、演員,同時也是女性主義活動家。


大約一年前,為了更加理解性別產業,我埋頭研究這個糞坑。我給自己挖了一個洞,並在裡面待了將近一年,然後帶著一部電影 1 重新浮出水面,我希望這部電影能回應每一位在過去與我爭論過性別的、容易被利用的白癡。

這一切源於 2019 年一次在社交媒體上體會到的不尋常經驗,那時有一群青少年威脅要歐打、強暴並殺了我,只因我在推特上發表關於性別二型性 (sexual dimorphism) 的生物學事實。這些威脅一開始看起來很好笑,但從前的朋友也因此猛烈攻擊我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受傷了,尤其有些朋友甚至跟我合作過與印度婦女權益有關的專案。一位女性表示她「羞於承認自己與我合作過」,而我們曾經共事的那個活動,是讓婦女能直接在櫃台購買緊急避孕藥,因為當時政府出於「道德」理由反對這麼做。我懷疑她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諷刺性,因為她後來果決地切斷所有與我在網路上的聯繫。

被貼上臭名昭彰的「TERF 2」標籤不久後,我遭遇了一連串熟悉的取消行動──就像許多反對性別認同霸權的女性會遇到的一樣。我之前曾經寫過關於我的電影放映被取消,以及印度自由派媒體軟弱無能、拒絕與我合作的事情。雖然這讓人感到痛苦,也很難從中恢復,但這次的「取消」或許是在我的女性主義行動中發生過最好的事情。我終於可以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不再需要在我那個常年覺醒的朋友圈中謹言慎行。他們老是強迫我加入他們的邪教,如今我的這份不齒為伍的情緒終於找到出口了!我終於可以大聲說:女人不是男人,女人沒有陰莖,女人理所當然地應該有依照生理性別分離的空間。從今以後,我拒絕屈服於他們男性至上主義的冷嘲熱諷。

維什納維·桑達是《性別不安》的導演 (所有照片由維什納維·桑達提供)。

我是一名出生在特權種姓家庭的印度女性,但我並沒有得到相應的社會階級地位。我從小就對社會不平等有著深刻的理解,我提倡女性基於生理性別的權利也源自於此。在印度的社會正義圈子裡,我經常被其他特權女性霸凌,他們諷刺地稱我為不懂壓迫是怎麼運作的、「傲慢的婆羅門女人」。有些人甚至因此宣稱我的電影不應該上映。他們表現出來的認知失調真是驚人,這群人一邊說應該讓來自邊緣社群的婦女發聲,一邊又在身份政治上完全屈服於男性的要求。印度種姓制度當然很糟糕,但生理性別不也應該是一個受保護的社會階級嗎?

印度的恐同情結與 377 條

印度是一個恐同國家,曾為了處罰同性戀,而依照 1533 年的雞姦法制定了過時的性悖軌法 3。直到 2018 年,印度最高法院才裁定廢除 377 條,但這只是同性戀族群爭取社會正當性的漫長鬥爭中的第一步而已,目前同性婚姻、財產繼承和公民權利等問題都尚未獲得法律認可。在印度,男女同性戀仍然無法結婚,因為特殊婚姻法將結婚雙方定義為「男性」與「女性」,儘管在如女同性戀者阿倫達蒂·卡特朱 (Arundhati Katju)、梅納卡·古魯斯瓦米 (Menaka Guruswamy) 4 等無數社運家的領導下,相關的法律倡議行動非常踴躍,但印度中央政府仍然反對同性婚姻,因其「不符合印度家庭結構的概念」。

在 2013 年,印度導演黛芭莉娜·馬揚德 (Debalina Majumder) 製作了一部紀錄片,名為《無人認領》(And The Unclaimed),片中充分展現了印度社會的冷漠。在 2011 年 2 月的印度,斯瓦普娜 (Swapna) 和蘇切塔 (Sucheta) 這對女同戀人在西孟加拉邦南迪格拉姆的田野中自殺,她們的遺體被人發現並存放到太平間中,但一直無人認領,最後與其他遺體面臨一樣的命運──在沒有人哀悼的情況下集體火化。雖然同性戀在印度已經除罪化,但這不是第一起自殺事件,也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雙性戀女性安賈娜·哈裡什 (Anjana Hareesh) 的故事同樣證明了這一點,她在 2020 年 5 月自殺了,死前曾被家人強行送到兩家「戒斷中心」以接受扭轉同性性取向療法的大量藥物治療。

在印度,以強暴作為扭轉療法可能是最常見的反同性戀儀式,上文《無人認領》紀錄片的情況便是如此。斯瓦普娜 (即使身為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 和蘇切塔都受不了這種情況,於是寫了封漫長淒切的遺書後便一起服毒自殺。

這部紀錄片中的訪談還談到,非典型性別氣質的女性如何成為當地社區反對的主要受眾。一名社運家在片中表示:「如果他們看到女孩像男孩一樣留短髮,就會扒光她的衣服、逼她在大庭廣眾下行走,這樣大家都能看到她的性器官。」這部紀錄片在印度女同所忍受的極端恐同情結中也是特例,特別是在鄉村地區,女性不展現傳統女性特質會面臨更高的風險。印度目前仍未將婚內強暴定為刑事犯罪,因此強迫女同性戀嫁給男人、使她被強暴生子這種「矯正措施」,在法庭上不會得到任何同情。

「如果他們看到女孩像男孩一樣留短髮,就會扒光她的衣服、逼她在大庭廣眾下行走,這樣大家都能看到她的性器官。」

印度的法律體系──就像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樣──是一綑以承認我們法律人格為基礎的權利。不論財產轉讓、人壽保險、租賃採購或開設聯名銀行賬戶等,都是以血緣關係為前提,而這種關係是透過個人出生的家庭以及配偶關係來實現的。

梅納卡·古魯斯瓦米在牛津大學辯論社的一次演講中,巧妙地將同性婚姻權與文化意義並列且聯繫起來。她說:「印度是一個婚姻國家,我們只神聖化一種關係,那就是婚姻。我們是一個 17 億人口的社會,深陷在一種社會結構中,而這種結構最主要的決定因素就是婚姻。」雖然她也質疑以婚姻為基礎的社會結構遠非理想,但她認為:「我們國家的現實就是,無論同性戀還是異性戀、左撇子還是右撇子,都渴望同一件事:找到愛情。他們也渴望法律和社會去承認、保護、肯定並賦予正當性給這種愛情,能實踐這些的方法之一就是婚姻。」

黛芭莉娜下一部探討同性婚姻的影片被印度政府的電影部門視為「成人電影」而遭受審查,她在接受「女性電影製作人」(Women Making Films) 採訪時表示:「我不認為婚姻是浪漫關係的必然結果,但我很想知道同性婚姻法案對朋友、家人、政府代表和社運家來說究竟是什麼。」在談到對於她的電影被審查有何看法時,她說:「製作一部關於同性婚姻的電影會引來限制觀眾閱聽的審查,這是個痛苦的經歷。這只顯示出即使時至今日,我們仍無法接受婚姻的多樣性。有人以創造一個已淨化、有秩序與同質化的社會為由,來試圖剔除差異性。」

在阿倫達蒂與梅納卡的印度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結婚計畫」啟動之前,我要強調的是,我們迫切需要採取行動保護印度女孩和女人,然而當前的政治風氣卻與之背道而馳,又一次只迎合男人的感受與幻想。

將跨性別釘在同志運動之上

當我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受到威脅時,很難不注意到印度網路酸民使用了與英美網路酸民類似的語言。他們放諸四海的計畫一直都很簡單:讓那些不肯迎合覺醒邏輯的女人閉嘴。許多非營利組織悄悄鑽進印度的學校、大學和學院,對學生進行「性別敏感度」教育。這些課程並沒有將我們社會的不平等、女性面臨的挑戰甚至女性的性教給學生。辦這些課程的目的一直都是要宣揚生理性別沒有意義;人們可以自認是任何他們想成為的性別,跨性別兒童必須 (被視為異性) 受到愛護、支持以及接受。

我打從骨子裡厭惡「性別 (Gender)」這個詞彙,但它在印度的法律文件中老是被誤認為「生理性別 (Sex)」。印度這個國家,仍然對於使用「性 (Sex)」來表達生物性別感到不舒服,但用「性別 (Gender)」代替後,便造成了極大的混亂。事實上,這種含混的表達方式比較適合那些容易受人影響的青少年,他們特別渴望在社群媒體上獲得認同。主要在美國執業的專業諮商師莎夏·阿亞德 (Sasha Ayad) 表示:「那些大力推動性別認同理論的醫學中心與醫療系統都說,性別 (Gender) 是一個人看待自我的內在感覺,或者他們怎麼從性別的角度融入世界。可是他們從來不去說清楚性別到底是什麼,因為我們被告知性別對每個人的意義都不一樣。」

這些「性別敏感度」課程中也從不定義「性別」,也無意將非典型性別氣質的情況正常化。因為跨性別主義與性別流動總有市場,所有這些課程都聚焦於「覺醒」的陳腔濫調,然後進一步將孩子推入過度性化女性/有毒男子氣概的分類之中。

「嗨,我是梅赫克,我的自選代名詞是她 (she/ her)。我小時候被人家說是個男孩,但我的內在其實是個女孩,我還暗戀演《特洛伊:木馬屠城》的布萊德·彼特。」

印度脫口秀演員阿比什·馬修 (Abish Mathew) 拍了一部名為「性別認同:教學大綱之外」(Gender Identity | Out Of Syllabus) 的影片,裡面一位名叫天使的粉紅大鬍子老師宣布他的代名詞是「他們 (they/ them)」,當他教授了一些非常離奇的觀點之後,一位名叫梅赫克 (Mehek) 的跨性別女性角色登場:「嗨,我是梅赫克,我的自選代名詞是她 (she/ her)。我小時候被人家說是個男孩,但我的內在其實其實是個女孩,我還暗戀演《特洛伊:木馬屠城》(Troy) 的布萊德·彼特 (Brad Pitt)。」

我不禁想知道為什麼梅赫克不能就是個男孩,然後喜歡《特洛伊》電影的布萊德·彼特,他不需要成為女性或使用女性代名詞?這是在暗示什麼呢?是在說男孩不能喜歡男人嗎?只有女孩才能喜歡《特洛伊》電影的布萊德·彼特,但她不能喜歡羅莎蒙·派克 (Rosamund Pike) 或泰莎·湯普森 (Tessa Thompson) 嗎?基進女性主義者已經指出跨性別運動中的恐同現象多少次了,卻只會收到死亡威脅?

如果這就是他們想要在印度學校中,教給那些年輕又易受影響的同性戀和雙性戀孩子的內容,那我很擔心在孩子們在理解性或性取向之前,會先內化多少恐同情結。

企業及其企業社會責任基金

許多公司已經開始將 (原先捐贈給慈善機構或孤兒院的) 企業社會責任基金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SR),轉為用於推廣性別認同意識形態。畢竟,提升品牌的社會觀感可以促進大量消費和提高客戶忠誠度。

Godrej 是一家成立於 1897 年的跨國企業集團,旗下有一個名為「印度文化實驗室 (IndiaCultureLab)」的計畫。「印度文化實驗室」在 YouTube 上有約八千名訂閱者,自稱是個「流動的實驗空間,使各種不同的想法與人們互相交流,探索身為印度人與現代人的含義」。在他們的 YouTube 頻道中,有個由男跨女主持的談話節目,他指控「TERFS (排跨基女)」壓迫跨性別人士。

對於跨國企業集團與醫療產業複合體的緊密關係,珍妮佛·比萊克 (Jennifer Bilek) 5 批判該現象的工作成果就格外重要。就算有些人可能覺得她的文章看起來像是陰謀論,但有那麼多企業願意滿足大型製藥公司的要求,事實如何已不言而喻。

許多自我認同為「性別流動」的年輕女孩,在印度文化實驗室的頻道上,談論我們不夠「覺醒」,以至於無法理解她們的四種存在狀態:男性、女性、兩者皆是、兩者皆非。像杜爾加·高德 (Durga Gawde) 6 這樣的年輕女性認為,參與運動會激發她們的男性面,留長頭髮則是女性面,她們已經被性別產業充分灌輸了這種教條。

「我們能夠了解自身受到壓迫的原因,這並不是特權;你相信你能夠逃離這種壓迫,這才是特權。」

這些影片讓我想起 4W 的創辦人和編輯費恩 (M. K. Fain) 在 2019 年發表的個人評論文章,《非二元性別是新版的「我跟其他女孩不一樣」,它深植於厭女情結中》(“Non-Binary Is the New ‘Not Like Other Girls,’ and it’s Deeply Rooted in Misogyny”)。

「令人不舒服的真相是:說自己『跟其他女孩不一樣』並不是一種身份認同,而是厭女情結。自認為非二元性別的女性喜歡聲稱,自己比所謂的順性別女性受到更多壓迫,『順性別』這個術語暗示某些女性所受的壓迫是她自找的。」該篇文章的結論說:「我們能夠了解自身受到壓迫的原因,這並不是特權;你相信你能夠逃離這種壓迫,這才是特權。」

印度和激進跨性別權利行動主義

在印度,速發型性別不安 (Rapid-Onset Gender Dysphoria,ROGD) 病例似乎正急遽增加。儘管我們缺乏針對這個主題的研究,但我與美國和英國治療師的談話證實了這一點。他們告訴我,許多絕望的印度父母正在尋找能幫助他們孩子的專家──這樣的協助很難在印度找到,首先是因為我們的心理健康服務很糟糕,勉強也只能算是還在起步階段,再者大多數印度諮商師似乎都只想馬上「肯認」孩子的變性期望。

印度的許多心理健康服務提供者提倡少數群體的權利,但他們在性別問題上抱持的邏輯卻和西方一樣,將跨性別視為同性戀。許多倡議者發起活動反對「LGBTQI 7」群體的「扭轉療法」,卻沒有意識到「T (跨性別)」是問題的一部分。熱情的專業人士提供有關荷爾蒙替代療法 (HRT) 和性別重置手術 (SRS) 的實用建議,他們使用像是「指定性別」(assigned sex) 的詞彙,而這種人為捏造的說法必須從臨床術語中廢除。還有一些人提供「酷兒肯認諮詢療法」的課程 (這個課程特別強調 LGBTQI 群體面臨的壓迫,這種壓迫本身可能是真的,但課程本身並沒有用全面的心理健康支持來反問那些想成為男孩的年輕女性,也沒有去理解一開始使她們感到如此沮喪的原因)。《精神疾病診斷及統計手冊》中採用了無效且含糊曖昧的性別不安症狀描述,這只讓整個情況變得更糟。這些印度網站甚至採用了未經查證的、性別不安導致自殺念頭的數據不負責任地大肆散播恐懼

在 2012 年,印度政府向最高法院提交了數據,聲稱國內有大約 250 萬名同性戀,這些數據是根據那些向衛生部門聲明自我性取向的人來計算的。儘管同性婚姻尚未合法化,但接受性別重置手術的女同性戀人數穩定增加,仍無人研究背後的諸多原因。而與此同時,一場積極的跨性別身份認同啦啦隊活動,正在同性戀社群中蔓延開來。

「如果印度允許同性結婚,我就不會變性了。」

印度中央工業安全部隊 (CISF) 的一名女性警官,最近被官方正式承認為「男性」警官。《印度斯坦時報》(Hindustan Times) 報導說,她「接受了性別重置手術來改變生理性別,打破了印度不允許同性婚姻的法律障礙。」據傳,政府部門因為官僚文化和沒有先例,處理這個問題四年之久,還讓她接受了多次體能和「性別」的測驗。她貸款了高達 100 萬印度盧比 (約 14,000 美元) 用於手術與痛苦的 (終身) 荷爾蒙注射。這位來自比哈爾邦一個小鎮的警官在 2008 年就加入部隊,她說:「如果印度允許同性結婚,我就不會變性了。」此外,來自奧里薩邦偏遠村莊的一名婦女花費近 70 萬印度盧比 (超過 9,000 美元) 來接受變性手術,以便與她的女同伴侶結婚。2020 年 2 月 4 日,這對伴侶以「異性戀」的身份結婚了。

印度的社交媒體上也充斥著內分泌學家挺跨運的外科醫生,他們提供多種手術的優惠價格和包套組合。其中一位甚至聲稱變性是擺脫經痛的絕佳方式,卻閉口不提這些不可逆的療程會帶來的終身後果。印度政府最近甚至在每個邦的公立醫院中提供免費的性別重置手術,這是在跨性別法案通過不久後發生的,該法案完全混淆了「生理性別 (sex)」和「社會性別 (gender)」這兩個詞彙。現在在印度,正有一個團體積極遊說各方,想要在不對身體進行任何手術的情況下「自我認同」為異性。

將海吉拉與雙性人皆視為跨性別

同一群社運家常用海吉拉 (Hijras) 8 文化現象與雙性人 (Intersex) 的情況 (性別發展差異) 來推動跨性別議題,但這樣做其實是在拖慢雙性人權益的進展。克萊爾·格雷厄姆 (Claire Graham) 是在英國很知名的雙性人倡議者,她在我的電影中發表演講,並針對這個主題寫了大量文章。

「我認為跨性別常常會覺得,如果他們是雙性人 (如果他們有性發展障礙) 9,那就可以解釋他們的感受。所以很多跨性別者在某個時候會這麼想,他們發展出一種「雙性大腦」的概念,認為自己擁有異性的大腦。因為雙性人常被誤解為「兩性的綜合體」,所以他們不知怎麼回事就以為跨性別是雙性人其中一種,但事實並非如此,你的大腦並不是你的生殖系統。」格雷厄姆表示。

在加拿大女性主義網站「女性主義潮流 (Feminist Current)」中,南印度律師碧翠絲 (L. Beatrice) 寫了一篇出色的文章,擊破西方 (及鸚鵡學舌的印度覺醒圈) 的許多迷思,而他們在討論跨性別存在的歷史時,將海吉拉誤引為跨性別。

「海吉拉認為自己『既非男人也非女人』,」她寫道,「但對於從事印度神話和歷史人類學宗教史文化研究的學者來說,他們的描述或分類方式千差萬別。他們使用『海吉拉』一詞來指稱許多不同的群體,包括閹人、異裝癖、生殖器狀態不明的人或穿女裝的性別『不明』男性。儘管有些海吉拉出生時就是雙性人狀態,但這種情況很少見。大多數是自願進行閹割去勢的男性,且自認沒有性能力。」

儘管印度「海吉拉」在文化上的不確定性、以及該國持續混淆性 (sex) 與性別 (gender) 的情況對跨性別權利運動人士一直很有利,然而他們現在已經直撲純女空間而來──我原本以為我們印度至少還有五年的時間可以準備打這場仗。事實上,這些閹人 (eunuchs) 並不是女性,現代自我認同為跨性別的男性也不是。

「海吉拉認為自己既非男人也非女人。」

2021 年 1 月 5 日,孟買高等法院允許一名自認為跨性別的男性以「女性」身份參選村莊理事會 (鎮議會) 選舉、競爭女性保障名額,而法院認為這些人有權主張「自我性別認同」。這些女性保障名額是依照輪替配額分配的,以平權措施的形式來嘉惠選區婦女並鼓勵女性參與政治。這些配額是一種暫時的衝擊,期望改變現有的政治認知 (即使會非常緩慢),並可能潛在地鼓勵女性候選人與男性競爭。雖然這種以種姓制度為基礎的平權措施已經在部分地區取得成功,一些邊緣的種姓階級者使用普通類別 (general category) 配額當選 10,但女性使用種姓配額與男性競爭 (或獲勝) 的情況從未發生過。此外,有個公開的秘密是,男性家族成員常會利用女性配額來鼓勵家中女性參選,藉此當作自己參政的第一步。即使一名婦女是該選區明面上的代表,但主導政治並做出決策的還是男性們,該女只不過是個傀儡。一旦女性配額因為輪替制度而不再適用這個選區,男性家族成員們就會像往常一樣參選,女性們則被送回廚房。泰米爾詩人和政治家拉賈蒂·莎爾瑪 (Rajathi Salma) 便曾根據自己的生活經歷,對這個制度進行了深度討論

在這樣的背景下,看到男人僅因為他的個人感受而在女性保障選區中勝選,真的令人快要發瘋。這是在污辱這個國家的所有女人。性別認同意識形態這個包含某種哲學的系統,與我們女人在過去取得的每個微不足道的成果是對立的,這個系統內即使在為了女人設計的制度中也會使她們處於不利的地位──這種麻木不仁的心態合該震驚全世界。然而,正當我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允許男性進入女廁和其他女性安全空間的法律條款卻正在起草。

幾週前,即在 3 月 15 日,喀拉拉邦高等法院允許一名自認為跨性別的男性加入全國少年團 (National Cadet Corps,NCC),並呼籲修改入伍標準。這個案子由女性法官安努·西瓦拉曼 (Anu Sivaraman) 獨自裁決,她認為 2019 年的《跨性別人士權益保護法》承認跨性別者有權主張自我性別認同。她說:「根據 2019 年法案特定條款的觀點,跨性別者不僅有權被承認為跨性別者,還有權主張自我認同的性別,也就是女性的性別。」

新成立的 LGB 聯盟 (LGB Alliance) 印度分會是一個專屬女同性戀、男同性戀和雙性戀者的線上社群,它在推特上發文說:「中央政府公職律師 (Central Government Standing Counsel,CGSC) 已經建議,那些提供給全國少年團 (NCC) 的培訓學程和其他教學大綱,依照生理性別分會做了不同版本,因此中央政府若創立一個新的跨性別分會,會被視為玩弄特權。」然而,印度政府聲稱若不這麼做便是損害了跨性別公民的權利,並選擇推翻原本的做法。印度的聯盟公共服務委員會 (Union Public Service Commission,UPSC) 負責舉辦國防學院 (National Defense Academy,NDA) 和海軍學院 (Naval Academy) 的入學考試,但其做法卻非常偽善。根據一項條款,女性和「跨性別」考生不得參加國防學院的考試,但法定「性別」仍為男性的「跨性別女性」卻可以。相反的,跨性別男性無論是根據生理性別還是「性別認同」都不能報考。

「他們有個海吉拉社群網絡,剛被閹割的男孩會被拍賣給出價最高的人。」

印度社會也深受戀物癖男人所苦,他們會利用兒童脆弱的一面來滿足性方面的動機。今年稍早,德里一名 13 歲男孩被迫接受變性手術並遭到多次強暴。根據德里婦女委員會,被告一再虐待這名男孩,並「強迫他以跨性別身分在紅綠燈下乞討」。

為了保護海吉拉族群,印度組織 AIHKS (All India Hijra Kalyan Sabha) 在 1984 年成立,發言人海拉蒂·萊·博拉 (Khairati Lai Bhola) 表示:「藥物成癮的年輕男孩被海吉拉上師的代理人綁架來,然後被介紹同性性取向。他們被秘密地強制閹割,諷刺的是,很少人有勇氣進行報復。」海吉拉社群階級森嚴,博拉說海吉拉黑道分子把持閹割技術,在全國祕密活動。「他們有個海吉拉社群網絡,剛被閹割的男孩會被拍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拍賣是用鼓掌次數競標的,拍一次手加 1,000 盧比。漂亮、四肢勻稱的男孩可以賣更多錢、吸引更高的出價。如果受害者不保持沉默,就會遭受死亡威脅。」

跨性別權利行動主義的誤導動機

印度今天的大部分跨性別權利倡議的有利觀點都源於種姓、貧窮和文盲──這是一種幫助邊緣的社群成員減輕束縛的方式。但是其他的「公民權利運動」並不會徹底破壞另一個社群為自身艱辛奮鬥得來的權利。

印度的邊緣社群容易受騙,這點使他們被企業吃乾抹淨。那些企業以「多元交織 (intersectional) 11」為名,戴著自稱社會良心的面具,卻只是在追逐金錢利益。如果有人想要討論與之相關的、女性基於生理性別的權利議題,就得冒險被指為沙瓦爾納 (Savarna,印度教上層種姓成員的統稱) 偏執狂,被説是想要讓種姓制度這個社會陋習繼續存在。

我並沒有這麼想,而且我也沒有「跨性別恐懼症」。我唯一感到「恐懼」的,是那些由厭女情結中無止盡地衍生出來的形式,那會影響女人──所有的女人。現今的跨性別浪潮是由企業所推動的洗腦宣傳,以煤氣燈效應的方式羞辱女性,指責她們沒有「選擇」去為自己「賦權」,來擺脫基於生理性別的壓迫。我不會用賦權、多元交織性或其他根本不是那樣的詞彙來形容這種情形。這就是厭女情結──既明顯又危險──所以我強烈反對!

「印度的邊緣社群容易受騙,這點使他們被企業吃乾抹淨。」

印度這個發展中國家,充斥著赤貧、文盲、惡劣醫療,還擁有一個法西斯主義的政府,這形成了一個對女性來說相當危險的社會。再加上種姓制度宗教極端主義種族偏見等窮凶極惡,讓人即使要鼓起勇氣反抗這一切,都會感到荒謬與挫敗。這個仇恨產業洗腦女孩們去反對自己,這個現實讓我很憤怒。當我想到整整一代孩子們轉身問我們:「那時候你們在哪裡?為什麼你們什麼都沒做?」這讓我夜不能寐。

這場辯論中沒有所謂「個人感受」的空間,生理性別是不能改變的;無論有多少跨運倡議者反對,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我製作了紀錄片《性別不安》就是為了揭示這些事實,即使性別主義認同者正一直在努力隱瞞它。我的電影把女人和女孩放在第一位,鼓勵她們欣賞自己無需任何修改的身體。我教自己要在一切逆境中以自身的生理性別階級為傲;我從世界各地其他女性的成就中汲取力量和決心。儘管我在成長過程中經歷了許多厭女情結之苦,但我身為女性仍有太多值得驕傲的地方!如果我能回到過去,我會擁抱年輕的自己──那個曾經想要成為男孩的自己──將這些話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線上觀賞《性別不安 (Dysphoric)》紀錄片:


  1. 此部電影指的是《性別不安 (Dysphoric)》總共四段的紀錄片,探討女人及女孩如何受到厭女的性別意識形態影響。電影討論了變性時施用荷爾蒙及手術的永久性副作用、進步價值如何美化性別版印象、代名詞糾察隊以及將女性稱為「月經人」等劫持語言的現象,還有女性在試圖質疑這種新時代厭女情結時面臨的諸多障礙。 ↩︎

  2. TERF 是 Trans-Exclusionary Radical Feminist 的縮寫,有時譯為「排跨基女」,指的是一些認為女人即為生理女性,拒絕將跨性別女性同等視為女人的女性主義者,她們的立場通常是反對跨性別女性進入女廁、女宿、女澡堂或女子監獄等純女空間,同時也反對跨性別女性參與女子賽事等。但後來該詞被用來稱呼任何反對跨性別運動主張的女人,只要是對於跨性別意識形態有任何質疑或不同意的人,就會被其支持者貼上此標籤。 ↩︎

  3. 1533 年的雞姦法 (Buggery Act 1533) 為殖民印度的英格蘭議會所通過的法律,依照當時的語言慣例,雞姦 (Buggery) 一詞並非特指同性戀行為,而是一切與生育無關的性活動,但此法在解釋上通常僅指肛交與獸交。性悖軌法 (Sodomy law) 是一種把特定性行為定罪為性犯罪的法律,通常指肛交或同性性行為。如標題所說的印度法律 377 條,便規定「任何人自願與任何男人、女人或動物發生違反自然秩序的性交,應被判處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及罰款」。 ↩︎

  4. 阿倫達蒂·卡特朱 (Arundhati Katju) 與梅納卡·古魯斯瓦米 (Menaka Guruswamy) 為印度極具盛名的女同性戀律師伴侶,曾參與廢除 377 條的活動,並持續推動印度的同性婚姻合法化。可惜直至 2023 年 10 月,法院裁決雖然給予同性結合一些權利,但依舊認為婚姻只屬於男人與女人。 ↩︎

  5. 珍妮佛·比萊克 (Jennifer Bilek),美國藝術家、社運家和調查記者,撰寫過一系列文章指出美國跨性別運動興起背後是製藥與科技工業為其投注資金。 ↩︎

  6. 杜爾加·高德 (Durga Gawde) 是一位印度藝術家與變裝國王,自我認同為非二元 (nonbinary)。 ↩︎

  7. LGBTQI 代表女同性戀 (Lesbian)、男同性戀 (Gay)、雙性戀 (Bisexual) 與跨性別 (Transgender)、酷兒 (Queer)、雙性人 / 間性人 (Intersex)。雙性人 (Intersex) 指的是生理性別特徵如染色體、性腺、性激素或生殖器的變異而導致「不符合男性或女性身體的典型二元概念」者。 ↩︎

  8. 印度語的「海吉拉 (Hijra)」直譯為「閹人 (eunuchs)」,是目前在印度次大陸多國如印度、尼泊爾、孟加拉等受官方承認為男女之外的第三性別。傳統上海吉拉經常生為男性,但外表與穿著都與傳統女性相符,許多人會接受儀式,切除男性生殖器作為對印度教女神巴胡查拉·瑪塔 (Bahuchar Mata) 的祭品。他們生活在由上師領導的海吉拉社群中,雖然常被認為是跨性別族群,但其實他們自認為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而是第三性別,所以也沒有需要「跨」的情況。 ↩︎

  9. 性發展障礙 (disorders in sex development,DSD),指的是不典型的染色體、性腺或解剖學的性別發育異常,世界衛生組織與許多醫學期刊將性別分化障礙列為雙性人的特徵或條件。 ↩︎

  10. 現今印度雖已取消種姓制度,但社會上仍常有歧視,為了使不同種姓的人都有參政的權利,印度在各層選舉上採取配額制度,以保障傳統上被認為較低種姓人士的名額,此處的普通類別 (general category) 便是參選人不使用較低種姓保障名額而勝選。 ↩︎

  11. 多元交織性 (Intersectionality),或稱為交叉性,原為女性主義中用以理解個人身份多個不同面向組合所引起的特殊歧視和壓迫結構,如性別、性取向、種族、經濟、文化差異等。具體的例子如:黑人女性由於種族與可能的經濟社會地位,遭受與白人中產階級女性不同的歧視,故不能認為所有的女性都受到一樣的歧視,而應將個人的各種不同面向集合起來判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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